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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6章 第 76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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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早朝。荀裕身穿紫蟒,立於朝臣之列。

荀治道:“眾卿大約都認識了, 這位便是朕的二皇子荀裕。十二年前, 朕派二皇子去無相寺祈福,不料中途卻遭奸人所害, 顛沛流離,險些丟了性命。幸虧二皇子蒙上天眷顧, 命不該絕, 雖落入青雲寨罪臣餘孽朱承秉母子手中,又只身深入敵營, 憑一己之力,不費一兵一卒, 剿滅整個青雲寨,手刃罪犯朱承秉。後又流亡落雁島, 幾經周折才得以逃出生天, 重返京城。今日我們父子相見,實乃上天仁德,祖宗保護。當著眾臣之面, 朕特封二皇子荀裕為昭王, 即日搬進重華宮。”

荀裕跪道:“兒臣謝父皇隆恩。”

“昭王免禮。”荀治又笑道, “朕明日在成清宮設宴,宴請文武百官, 為昭王接風洗塵。當然,不過是家宴而已,眾卿也不必拘束, 各家若有王孫公子、繡戶小姐,也都可帶來熱鬧一番。”

百官連忙齊賀。朝堂之上,一片祥和。

人人沈浸在父子相見的喜悅之中。

一夜之間,似乎所有人都忘了消失的三人--曾經位高權重卻又離奇暴斃的秦典,從前寵冠後宮而今突然失蹤的舒妃,就連當初備受隆恩的三皇子荀瑾,也沒有一個人提起,就像他從來沒在這世上存在過一般。為官多年,臣子們都深知伴君之道,皇帝想讓他們看見什麽,他們眼裏就只看得見什麽,皇帝想讓他們忘記什麽,他們就絕口不提什麽。

退朝後,荀裕在眾臣的簇擁中出來,並不發一言,只是時不時微笑致意,又在太監的帶領下,來到皇帝禦賜的重華宮。

重華宮雕梁畫棟,在初冬溫暖的日光照耀下,更顯金碧輝煌。

太監宮女們恭恭敬敬地迎在門口。側廳的軟榻上,沈鈞卻悠閑自在地躺著,時不時抓起一把果子,好玩似的扔到半空,又精確無誤地用嘴接住。

聽到熟悉的腳步,沈鈞輕笑著往門口扔一粒果子,果子卻未落至地上,被恰好進來的荀裕接在手中。時機把握得剛剛好。

沈鈞用帕子凈了凈手,從軟塌上坐起來,笑瞇瞇看著荀裕道:“今日第一天早朝,拂塵感覺怎麽樣?”

荀裕看一眼屋子裏新增的太監宮女,心知這群面生的人裏頭到處都是別人的耳目,揮手讓他們出去。

“皇帝派人送來了很多東西。”沈鈞指了指桌案疊放整齊的錦盒,隨手倒兩杯茶,遞給荀裕一杯,自己端起另一杯,“這雲南貢茶的味道不錯,拂塵也嘗嘗。”

荀裕聞言抿了一口,正要說話,卻聽門外一人稟道:“昭王殿下,王天道王道長求見。”

荀裕放下手中的茶杯,與沈鈞對視一眼,“你說的對,我們不用去找他,他就會自己找上門來。”又大聲道,“請他進來。”

“貧道見過昭王殿下。”

“王道長無需多禮,不知道長大駕光臨,所為何事?”

王天道掏出一個藥瓶,躬身遞在半空,“貧道聽聞昭王殿下正四處尋找天蠼毒的解藥。恰巧天蠼毒正是貧道所制,故而也知道如何解毒。特奉上解藥一瓶,孝敬給昭王殿下。若要解天蠼之毒,病人只需每日膳前服此藥三粒,一日服三次,連服七日,即可完全化解天蠼毒毒性。請昭王殿下笑納。”

“王道長有心了。道長親來送藥,荀裕感激不盡,正好父皇今日賜我一對金麒麟,便贈與王道長去,也算是禮尚往來。”荀裕伸手接過藥瓶,又喚道,“來人,把父皇禦賜的金麒麟拿來。”

王天道忙擺手道:“豈敢豈敢?區區幾粒藥丸罷了,哪裏費得了什麽事?怎敢討昭王殿下的回報?況且,金麒麟乃皇上禦賜昭王殿下之物,價值連城,貧道乃出家之人,更沒有這樣的福分享用。”

“王道長若不收下,荀裕心中委實難安。”荀裕說著,轉而正色道,“其實今日即使王道長不來找我,我也會抽空去貴府找王道長。實不相瞞,我想請王道長幫我一個忙。”

王天道眼神閃了閃,垂著頭道:“昭王殿下有何吩咐,只管直言,只要貧道能做到,必不推辭。”

“我想找王道長要一個人。”

“不知昭王殿下想要誰?”

“道長的第七十九號死士,阿煬。”

王天道看他一眼,略一沈吟,稍顯為難道:“不是貧道不肯,只是阿煬經常記不得事兒,偶有些癲狂之癥,雖力大勇猛,出手卻沒個輕重。貧道怕他魯莽,沖撞了昭王殿下。”

荀裕聽他這般托辭,猜他是擔憂阿昆之死一事,怕自己會找他算賬給阿昆報仇。只是荀裕心中清楚,要算賬也決不是現在算。王天道看似是一個小小的方士,背地裏卻有極大的牽連,下至黎明百姓,上至天子朝臣,都有他的爪牙所在。若要動他,唯有用快狠準之招,連根拔起,不給他絲毫喘息的餘地。而阿昆的死,已讓他心中警覺。這番前來重華宮送藥,最大的目的,只怕就是打探自己的態度。因而這次見面,自己非但不能對他表現出半分敵意,反而還得百般籠絡他,借以寬慰他對自己的提防之心。

荀裕笑道:“王道長放心,我之所以向王道長討要阿煬,不過是受他的兄長阿昆所托。王道長也知道,你我之間,其實並無過節,如果能和道長交個朋友,我又何樂而不為?”說罷轉身從下人手中端過錦盒,親自送到王天道跟前,“這對金麒麟,就當是我給道長的見面禮,若道長不嫌棄,便請收下。”

“如此,貧道就卻之不恭了。”王天道雙手恭敬地接住,“請昭王殿下放心,今日日落之前,貧道一定派人將阿煬送來。貧道告辭。”

“王道長慢走。”荀裕將他送至門口,看著他離去的身影,雙眼倏地轉冷。又低頭盯著手中的白藥瓶,好一會兒才轉身回屋,喚來一侍衛道:“快馬加鞭把這瓶藥送至南隱寺印善和尚手中,請他轉交給沈夫人。快去快回,不得有誤。”

下人領命去。

沈鈞從屏風後走過來,突然道:“我聽說皇帝明日設宴宴請文武百官,還允許官宦之家的公子小姐參加?”神色幽怨地看著他,貌似委屈地捂住心口道,“他要開始張羅你的親事了。”

荀裕定定地凝視他,猛的用手纏住他的腰身,將他圈至自己懷裏,“他設他的宴,誰說一定就是張羅我的親事?退一萬步講,即使真要張羅,也由他張羅去,反正一時之間也成不了親。我會好好利用這段時間做準備,盡快采取行動。聽命於他的日子到頭了,你相信我。”

“人家哪裏是不相信拂塵?拂塵難道看不出來麽,人家只是吃醋了而已。”沈鈞順著他的力道黏進他懷裏,眼裏閃過一絲笑意,右手極快地捏了捏他線條微翹手感結實的臀。荀裕身子一僵,反手朝他打去,卻被他緊緊握在手裏,沈鈞半瞇著眼道,“拂塵若是不甘心,大可摸回來就是,我的屁股只給拂塵一個人摸。”說著竟當真拉著他的手往自己的屁股去。

“……”荀裕無語,臉卻爬上了一層可疑的紅霞。

“明月的宴會上,拂塵要是多看誰一眼,我就把誰揍成醜八怪。”

“好生沒理,我多看一眼人家,是我的事,又與別人有什麽相幹?”

沈鈞把下巴抵在他清瘦的肩膀上,重重地磨了磨,嗅到他身上好聞的清香氣息,耍無賴道:“管不了那麽多了,就得讓他們知道,拂塵身邊早就有了我這個天下第一善妒惡人。他們多看一眼拂塵,是他們的錯,拂塵多看他們一眼,也是他們的錯。”

“瞎說!”荀裕嗔道,突然發覺他的腰部動了動,有意無意地往那兒蹭,頓時拂開他的頭,警告地看他一眼,走遠幾步,略顯無奈道,“青天白日的,你就不能正經點?”

“我那裏明明‘正’得很,一點也不‘歪’,不信拂塵摸摸看。”沈鈞故意重讀‘正’字,又面露委屈道,“再說,誰規定只有半夜三更才能不正經的?白天也好,晚上也罷,只要一看到拂塵,我全身的骨頭就都酥麻了,腦子裏也什麽事都不記得,就只想著怎麽把拂塵餵飽——”

“……閉嘴!”

荀裕實在忍無可忍,深吸一口氣,見他還想說話,似要繼續剛才未說完的渾語,又連忙轉移話題道:“朱泰那邊的事怎樣了?”

“我盯著的,拂塵放心好了。”沈鈞說著,突然呀了一聲,想起了什麽,從櫃子裏拿出一個密封的錦盒,用鑰匙打開,隨即掏出六塊沈甸甸的銅鐵,擱在廳裏的桌案上。

荀裕拾起其中一個銅鐵,挑眉道:“兵符?這些都是朱泰送來的?”

“四塊是朱泰送來慶祝拂塵榮升昭王的賀禮,另外兩塊麽,是我厚著臉皮想辦法從兵部侍郎處要來的。”

“兵部的人不是什麽良善之輩,吃了虧肯定會上奏給皇帝。”荀裕沈吟道,“你是如何堵住他們的嘴的?”

“由我出馬,拂塵盡管放心好了,我手中有他們的把柄,他們不得不把我當佛爺供著。”沈鈞意味深長的笑了笑,“有了這幾塊兵符,拂塵就無須在皇帝面前稱小了,便連虛與委蛇也可以省了。”

荀裕緊緊地盯著兵符,嘴角勾起一抹笑,思索良久才道:“是時候把朱泰調回來了,還有馮副將也一起調回。這事要暗中進行,不到萬不得已,不要讓人知道。”

沈鈞點點頭,又話峰一轉道:“明月的宴席,我陪你一起去。”

荀裕微微猶豫,看一眼眼前的六塊兵符,面上再無疑慮,“也好。”

當晚,沈鈞把不正經發揮到極點,卻只食得半飽。第二日醒來,依舊精神抖擻。荀裕並非縱欲之人,既識得滋味,倒並不排斥。只是一番折騰下來,那處卻著實遭罪。

巳時初,兩人去成清宮參加宴會。

沈鈞見騎馬不便,喚來一輛馬車,自己先跳上車,又伸手把荀裕拉上來。看一眼他身旁的拐杖,嘴角不可抑制地揚起,笑得樂不可支。

兩人到達成清宮,百官已經就位。

荀裕從中央空道走過,卻引得人人側目——但見他身長七尺有餘,穿一件絳紅暗袖長袍,外罩一個墨色對襟鍛子,頭戴金冠,腰系玉帶,面色俊雅,背脊挺直,往日溫潤如玉的公子,此刻卻多了一分皇家不可侵犯的威嚴。只是美中不足的是,左手卻撐著一根極為顯眼的拐杖,拄著拐杖沈穩有力地走過來,徑自坐在前排空席之上。旁邊跟著另一位青衣著身似笑非笑的男子,青衣男子緊挨他坐下,全然不顧是四座賓客探究的目光,時不時附在他耳邊悄語幾句,看見他抿嘴微笑,自己也跟著揚起嘴角,目光一刻不停地望著他,仿佛世間再無人入得他的雙眼。

兩人入座後不久,忽而樂響,眾人噤聲,立身迎接。

皇帝荀治穿一身常服出席,待眾人行禮完畢,才揮手示意大家入座。隨即樂聲悠揚,宮娥飄舞。

荀治望向荀裕,捊了捊灰黑的胡須,剛端起酒杯,忽而看見他左手旁的拐杖,面色一僵,雙手微滯,金樽傾斜,美酒灑了好些出來,一半濕了手背,一半濕了衣袖。荀治臉色變了變,轉眼看向別處,極不自然地扯了一個假笑,舉杯與賓客互賀。

酒過三旬,荀治似是不勝酒力,先行離開。

沈鈞夾一箸竹蓀放進荀裕的碗裏,自己卻托著下巴,一臉享受地看著他吃。

突然,一個太監快步走過來,在荀裕身邊停下,“昭王殿下,皇上有請,請隨奴才去禦書房。”

荀裕放下筷子,看一眼沈鈞,低聲道:“你先回重華宮,切勿跟這些人過多交集,我去見見他就回。”

禦書房裏,荀治正坐在禦案前,吩咐太監宮女退下,輕飄飄瞥了眼荀裕左手的拐杖,站起身來,道:“裕兒的腳可還好?”

荀裕微垂著頭道:“多謝父皇關心,無大礙。”

荀治點點頭,尷尬的寂靜在兩人之間蔓延,荀治捂嘴微微咳了咳道:“朕今日吩咐了工匠,給裕兒做了兩只金肢,明日便會做好送去。”稍作停頓,繼續道,“裕兒撐一根拐杖,到底有諸多不便,面子上也不好看,裕兒該稍加註意才是。”

荀裕默然立著,低頭稱是。

荀治又走回禦案前,“除此之外,還有一件事。”說罷,取出一個黃皮折子,遞給荀裕。

荀裕接過來看完,又雙手送還給他,面色無常地站著。

“這些天朕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,也收到很多這樣的折子,內容都差不多,不過是說裕兒跟身邊那個名叫沈鈞的男子關系過密,甚至有人向朕上奏說,裕兒不識禮儀教化,青天白日公然與男寵調笑,類似種種,這些折子都被朕壓了下來。裕兒如今不比從前,一言一行皆關乎皇家顏面,男寵一事,倒也算不得什麽大事,古往今來多少王孫公子皆有此等興致。只是,關起房門,裕兒想怎麽玩都可以,到了公開場合,還是要稍加約束。再者,裕兒身負延綿皇嗣的重任,前途不可估量,有些事正該以身作則才是。為堵住天下悠悠眾口,朕打算給裕兒訂一門親事,裕兒如今也不小了,這滿朝文武之家,可有裕兒中意的姑娘?”荀治說著又咳了咳,卻拉下了臉,“那沈鈞不過是商賈之人,行為放誕不羈,孟浪無禮,也該讓他受些管教。”

荀裕臉色頓冷,眸光低垂道:“父皇教訓的是,請父皇放心,兒臣一定嚴加管教沈鈞。”

荀治聞言方罷,擺手讓他出去。

剛出禦書房,卻見玉鸞宮的太監正候在門口。

太監走過來道:“皇後娘娘請昭王殿下即刻去一趟,說有急事相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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